我常常会伫立窗前，久久凝视写字台上一张陈旧的老照片。

那是一张幼儿园毕业的合影，很多的小孩子，在里面天真可爱地笑着。然而我没有笑，臻儿也没有。我忧郁地站在第二排的左边，而臻儿，则蹲在第一排的最右边。

那时候我们并没有太多的交流。她是一个特别不起眼的同学，沉默、平庸，大家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。但她对我很好，每次见了我都是微微笑着。而我表现优异，只是常常被人叫唤“头大头大，下雨不怕”。我知道我很帅，大圆脸，不大的眼睛，浓密的、直伸人云鬓的眉毛，怎么看都很帅气。所以我有相当的自信，脾气不好，我不爱跟男生一块儿玩，经常和男生打闹，闹得凶的时候，也扔过别人的书，扔到老远那种天女散花式的。所以，在我心里只把臻儿当成朋友。

拍照的那天晴空万里，其实很舒适，四五月的天，梧桐树上全是嫩绿嫩绿的新叶。可是我心里悲伤、愤怒、不平。我跟一个讨厌的男生又打闹了，他踢我，在我的新衣服上留了一个脚印。这样的脚印在幼年生活中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，它可以导致一个小孩子一整天的闷闷不乐。

所以在照片上，我没有笑。后来母亲看我的照片，指着臻儿问我： 她家里，是不是不好？我拿过照片，细地看她。我发现她穿的是粗布裤子，其他女孩穿的都是各种各样的裙子，她是唯一一个穿着裤子拍照的女孩子。可是她的表情很安详，真的可以用安详来形容。她直直地望着前方，眼里有微微的光。那里面，有一种淡然。

以后的日子里，我遇到过很多困难，每当我觉得伤心、郁闷、彷徨我总会凝视这张合影照。我想里面那个叫臻儿的女孩，她那么沉默寡言，可是她的内心，一定是坚强的。

过了那个暑假，幼儿园的小朋友就各奔东西。上了小学，我一直想再遇见她，跟她成为朋友，坐在同一间教室里，哪怕什么也不说，我也会因有这样的朋友内心安宁。 可是她在幼儿园毕业以后，杳无音信。但我自己心里知道，臻儿那条留在合影上的粗布裤子，在我成长的月里，给过我很多很多的勇气，所以一直未曾忘记。

此后经过了很多磨练，我渐渐变得坚强、隐忍、自信。偶尔也会在异地思乡时，想起自己的曾经。庆幸这些岁月，这张老照片一直陪伴我长大。

今年5月，刚在学校食堂吃过午饭，回宿舍的路上，校园广播在讨论关于丑小鸭的主题。主播说每个女孩子，在童年的时候，总会有丑小鸭式的自卑情结，渴望自己变得如白天鹅般高贵优雅。而她幼儿园时的最大的愿望，是能有一身漂亮的裙子，那样就不用穿着破旧的粗布裤子拍毕业照了——

我的心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，冥冥中我循着广播找去。来到广播室，我激动得快要晕过去。终于，在分别了将近六年以后，她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。时髦、美丽、大方，依旧安详，眼神变得更加明亮。她说，你记得吗，毕业照上，只有你和我，是没有笑容的。

话一出口，她笑了，我也笑了。她不知道，无数次我面对着那张合影，有一个愿望，那就是能和她，这个给过我很多很多勇气的女孩子，成为好朋友。这个愿望，一直都未曾改变过。

我想我的内心，也一直没有改变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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