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孤》和《独》

孤　　王婆上个月失明，她躺在自家柴屋门口的躺椅上打着盹儿，却隐约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。“咯吱”！　　“咯吱”！　　被吵醒后，她会心地笑了，料定是邻居家小孙女芦花从门缝偷看。　　芦花五六岁了，仍不会说话，半个字也不行，跟王婆却不是一般地亲。她常常偷偷跑到王婆屋里放下两块糖，然后拿块地瓜蹑手蹑脚地溜走，或是干脆来拿半块干粮填饱肚子，只留下小孩子的鞋印和馒头渣。　　芦花淘气，却也胆小。如果在门口悄悄观察一番后发现王婆在家，她会腼腆地扭头而去。王婆眼神好的那会儿，虽然瞧见她，却也不吱声，只是默默地把从集上买的甜瓜放在门口，一会儿再回头一看，连人带甜瓜消失地无影无踪。　　“咯吱”！　　“咯吱”！　　王婆揉了揉眼，四下摸索，细声地问：“芦花，芦花！奶奶看不见你，你进来！进来呀！”　　“芦花，在桌子上有一袋饼干，奶奶上午吃剩下的，你拿去，下午吃！还有呢，在水缸旁，有一个橡皮鸭，在水里泡一会儿，就能呲水，你呀，拿去，洗澡时玩！”　　说着，王婆模仿起橡皮鸭的叫声，竟咯咯笑了起来，忍不住捂在了自己缺失了门牙的嘴巴上。　　“咯吱”！　　“咯吱”！　　“芦花，你这孩子，啥都好，就是太胆小，来，奶奶搂搂，几天不见，长高了吧？？”　　“咯吱”！　　“咯吱”！　　王婆摸到桌旁，发现那袋饼干还在，又颤颤巍巍来到水缸前，湿漉漉的橡皮鸭，一捏依然哇哇叫！　　“唉，”王婆叹息一声：“芦花，你进来，快进来呀！我口袋里，还有糖呢！”　　微风吹着房门，破旧的门板蹭在门框上，“吱呀”、“吱呀”，却没有芦花…　　独　　小明收拾完书包，准备下晚自习，班长递来一张志愿报名表。小明接过来，迅速扫了一眼，摸了摸后脑勺笑道：“那个……我回去问问我哥吧！”　　期中考试结束后，学校要求文理分科，很多孩子拿不定主意，家长甚至花高价雇人评估。班主任把意向表递到小明手里，要求他尽快填完，小明露出了为难的笑容：“这么大的事儿……我回去问问我哥吧！”　　高考结束填报志愿，教导主任发给每个学生一张表，递给小明时，还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小明这次考得真不错，重点线过了，但分数有点尴尬，好好琢磨琢磨，报个稳妥的学校！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，小明略显底气不足：“这，我回去问问我哥吧！”　　重症监护室外，这几天跟小明逐渐熟络起来的医生把他叫到一边，窃窃私语了好一阵子。小明脸色由黄变红，由红变紫，然后惨白，汗水不断从透顶流到下颌，往脚底淌出去。听完医生的陈述，他结结巴巴地说：“大……大夫啊，这么大的事儿，我回去问问我哥吧！”　　恰好旁边有个陪床的女人听到了。那女人之前跟他做过街坊，她放下热得发烫的手机，望着小明匆匆离去的背影，不解地对众人说：“他独生子一个，哪来的哥呀！”　　小明跌跌撞撞，一头扎进自己家阴暗的小屋里。他拉开一块红布，声嘶力竭地喊着：“哥啊，咱爸这病得换肾，医生说需要50万，50万啊，怎么办，咱家没钱，可没有这钱，咱爸就没了……”　　对面锈迹斑斑的镜子里，映射出小明那再也控制不住，喷薄而出的热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