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错过任何一抹金黄

童年在我的记忆里是金灿灿的。　　我的家乡在北方，现在想来，那里也不过是帝都的一个偏远郊外。天常是灰色的，楼房是斑驳破旧的。地上的草永远扁平着，是被小孩子们踩踏过后的结果。一棵不知从什么时候起，就没有开过花的玉兰树，僵着身子立在草坪中央，孤零零、灰戚戚的。　　但在当时，我的眼睛里，全是金黄。　　我在家乡呆的时间并不长，那时候年龄也小，其实记不清楚什么事。那里的植物并不多，只是在路的两旁，常有两排高大的树，枝干粗犷而苍老。我总觉得那条路是绿树成荫，花团锦簇，但也许并不如此，大概是由于身子矮小，才有了这样的错觉。树与树的叶交织在一起，很厚实，正午的时候，便要蹦跳着从树荫上踩过。灰色的影被踩出了涟漪，细碎的暖阳落了我一身，满头满脸的金花。　　而刻入我骨髓，流淌在我血液的，是北方的秋。　　与四季如春的南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我永远记得北方的秋冻透我的全身，连五脏六腑也清晰地被灌进这冰冷的空气，而没有温度的太阳，则浸在灰蒙蒙的天空中。我后来常听父亲抱怨这天气，但对孩子来说，却并不记得这痛苦了。我欢喜的是那窗边的霜花。一觉醒来，定是要趴在窗边，若是见到那细长的白丝在玻璃窗上刻出的斑斓花纹，我是要大声叫喊起来的。凄冷的霜花是有温度的，这是远比那些木棉、杜鹃、风信子之类的要缤纷得多的。若是遇到没有雾气的早晨，红日初升，那么霜花将会变得一片金黄。　　我家附近并不整洁，因为常年失修，红砖路凹凸不平，杂草见缝插针。而每到这个时候，慷慨的风会将季节的冠冕赐予每一片大地。霜降后，人行秋色中，那头上戴的、肩上披的，无不是明艳的金黄。树上残留的、脚下厚实的，尽是沉甸甸的树的叹息。零落的阳光，都是被霜浸染、撕碎得遍地。若是多愁善感的诗人，面对这满地的碎锦，定是要落泪吟诵几句的。而我只是迈着步子走了过去，风吹起的，落叶明媚飞舞，赛那凤的尾羽；被踩住的，就放开喉咙歌唱。窸窸窣窣，秋的歌谣，北方的歌谣，金黄的歌谣。踏过，澄明的一片，秋光就在这澄明中酝酿，流动。　　远处，是高耸的烟囱。烟，缓缓的。　　我叫嚷着让母亲给我买路边的冰糖葫芦，金的糖浆，红的山楂，咬上一口，酸的溢满口腔，甜的流入心房。沾了满嘴的粘稠，风过，冰冰凉凉。　　我的家乡在北方，那里有的是凛冽的寒风和鲜甜的糖浆，高耸的烟囱和遍地的明黄。　　岁月的脚步将我推远，又让我回头张望。我只愿，今后无论走到哪里，回头，都不会错过任何一抹金黄。　　（小作家：贺思嘉）